过期罐头

五月末,真正意义上的初夏。回看上一篇博客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,又觉得自己一事无成。在社交媒体上没什么分享欲的一个月,存下很多过期的情绪罐头。

某天下午从游泳馆出来,偶遇了一个之前的好友,看得出来他跟我一样惊喜。虽然也就问候几句、傻笑、然后「拜拜」。与渐行渐远的朋友碰面能这么开心,回想之前的日子没有亏欠也没有遗憾,只是很感谢他当时的陪伴。人际关系应该没有比这更幸运的结局了吧。

一个浪漫派会说:“我觉得我们的路开始分岔了,”可是我只说我们彼此讨厌了。      
——И. С. 屠格涅夫《父与子》

那我是浪漫派。


五一假期在良渚过的,很难忘。

去了单向空间在玉鸟集的新店,建筑外形和内部设计都非常漂亮。——太漂亮了,以至于让人不能不注意到它极低的空间利用效率。几乎只有展览架,书不多,多的是出片的拍摄点、拍照的人和奔跑打闹的小孩子,对读者并不友好。

晚上的村上春树主题爵士音乐会,乐队随性地开始、随性地结束。听到最后的人寥寥,已是深夜,大家手拿酒杯,随音乐摇摇晃晃。乘末班公交回家,走在路上两人手牵手蹦蹦跳跳。真是美好的夜晚。

没想到第二天,L突发肠胃炎,浑身发烫,神志不清,只能躺下。餐桌上恰巧有张布丁罐头的包装纸,我把它叠成了一只千纸鹤,跟温水、湿毛巾、体温计并排放在床头柜上。晚上,他在卧室休息,我还不想睡,躺在客厅沙发上边吃一包下酒锅巴边看前一天在书市买的《聊天记录》。开着窗,国道上汽车开过的声音把屋里衬得很静。

经常怀疑读萨利鲁尼的小说是不是一种guilty pleasure。她总能快速而准确地捕捉到主人公微乎其微的内心流动,文笔自始至终的细腻,写的大多是情绪,很多很多的情绪,意识形态、历史、心理学、女权主义等庞大的议题往往透过人物们的对话展现。她毫不避讳写角色们对金钱的关注,二十几岁的年纪,想要免俗又无法免俗。Connell的欧洲之行,Francis在克罗地亚的假期,他们深知是钱让一切变得真实。

看到一个网友说,萨利鲁尼的书有种魔力,每次看了都会有强烈的欲望和自己爱的人做爱 ​。忍不住笑出声,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啊。文字真是很神奇的东西。


前几天坐地铁,无聊得很,研究墙上的线路图。看到「小和山」站想起已经离开杭州的安怡,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三号线还没有通,她坐公交穿过整座城市来和我一起看一部纪录片的点映。苹果手机相册推送的照片回忆,有我们在春天去大屋顶艺术书展、在一个雨天逛植物园、在单向空间听新书分享会,我一直记得走在一起的时候她总爱挽我的手臂。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多,但每一次都印象深刻。5.24她的生日,隔着屏幕和时差祝她生日快乐,许愿明年能见面能一起旅行。毫不意外又是一场眼泪。

站在痛苦的2023,回想之前晃晃荡荡的大学生活,那大概是人生的夏天吧,无所事事,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多愁善感。我爱无事发生的夏天,可惜秋天来临时总会悲哀地发现,夏天的美好只是一种表象和自我欺骗。

一个人只要还能感受到月亮的美,就没有被全然地毁掉。然而,当下我被无边无际的焦虑吞噬着,哪怕不学习,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单纯地欣赏花草和月亮的美好姿态了。自问,考研真的适合我吗,我认定自己是不聪明又不能吃苦的,这是在为可能失败的结局做自我开脱吗。太痛苦,如果没有外在的刺激作麻痹,已经无法轻易地入睡了。每天晚上哄着自己睡觉,好不容易睡着了,又做着杂乱无章的梦,凌晨被一点声响或者梦境惊醒,下床喝水、站着发一会呆,爬上床尽力睡去。可我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,想通过考试就要付出代价是客观事实,受不了的话,就考不上呗,又怪得了谁呢。

精神状态远比我表现给任何人看的样子糟糕,远比我在这里用文字修饰出来的样子糟糕,这我知道。和最亲密的人提起,也就是浅浅提一句「我觉得自己很不正常」。说到底情绪是个人的事情,最亲密的人,我爱他们,与其让他们受到伤害,我宁愿伤害我自己。更残酷的是,任何人,要是想离开我就可以和我分开,可是我,一辈子都没法和自己分开啊。


和小昭见过几次面。纵然我们共享着许多与身边人无法言说的少数派观点和情绪,但我心底知道,我跟她之间同样也存在着许多的「无法言说」。她太幸运太单纯了,幸运到对自己的幸运不自知。她不知道普通人不是手头有钱就能花的,父母都在体制内的她没想过还有未来收入预期这回事。难免羡慕她,受不了考研的苦了可以随时选择走另一条路,她依然有大把的时间去做想做的事而不考虑物质回报,去寺庙禅修、去做义工。就像「聊天记录」里的波比还有菲利普,没错,他们都关心国际政治和社会议题,关心普通民众的生活,但这种关心是自愿的选择,他们所在的阶层其实可以让他们随时摆脱这些的——闭眼不看就行。普通人不一样,合上双眼,上班很辛苦,裁员很残酷,房贷还得还,孩子还得养。

我们聊起某个同学母亲强烈的控制欲。我有时候在想,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呢,是那位母亲的错吗,还是传统思想糟粕的错?如果没有人告诉她她的控制欲到了病态的程度,她如何能意识到呢?如果她在一个不讲理的家庭里作为被压迫者长大,她当然有可能在成为家长之后固执己见了。如果那位同学将来也成为了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妻子和母亲,这是她的错吗?

或许我还是没有资格说这些——我的父母比大多数中国父母开明,我的童年也享受了同龄人平均水平以上的资源和教育。

五月中旬表哥婚礼,回了趟家。不出所料地,繁琐的程序和礼节,千篇一律的仪式,一整天下来,我不知道有谁是真正开心的。婚礼就是一场大型表演,一个人的人生再平庸,在自己的婚礼上,也能当一次主角。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,我也要走入婚礼仪式这个甜蜜的粉色泡泡里。


除了累就是怕。能不能不要放弃,能不能认真对待自己一次?